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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:朱晓路丨图:网络

天地之中,在豫在夏;九州鼎立,钧台启飨;钧州西翼,神垕坐镇;土王于兹,窑变钧瓷在中国地图的心口位置,有一条长河如一尾神龙,俯首扬尾,蓄势飞天。

这条河,叫颍河。全长公里,贯通豫皖。亿万年来,哺育了境内无数生灵与文明。

当这一川颍河奔流至心口位置时,它灵动地画出了个S型,将中原地区最上等的风水悄然蓄纳其中。

古人相传,禹州地形隐呈太极状,一南一北两个太极点,孕育着华夏文明发源的神圣火光。北点是莽莽具茨山系,是年前黄帝轩辕部落的活动中心区域,人文始祖于此悟道乘龙;南点是峻秀三峰山系,是多年前夏禹部落的中心区域,夏启于此会盟天下诸侯。

时间使山海易形,岁月将往事湮没。

如今的人们早已习惯将视线东迁南移,新闻热点定格在京、沪、深等现代城市上。而忘记了在中国这只雄鸡的心腹位置,有这么一个多平方公里的古县,三分山地三分丘陵三分平原,山名水胜,资源丰富。

当年,正是在这里,黄帝竖起了一统神州的轩辕龙旗;

当年,正是在这里,大禹打下了治理莽洪的定海神针;

当年,正是在这里,夏启昭告出华夏民族这一最强音。

作为中国文明的擎始之地,在随后漫长的四千年岁月中,禹州一直是中国最重要的文化、经济、政治中心之一:夏启在此大飨诸侯,创建我国第一个奴隶制王朝;韩国在此定都,成为战国七雄之一;颍川大郡在这里设立郡治,垂范千秋;东汉年的历史中,三公级别的高官有13.5%祖籍在此;三国时期刘备发出一声惊叹:何汝颍(川)之多才!……

方、雷、陈、褚、夏、禹、翟、高、康、彪、韩、凌、陈、邝、宁、窦、何、渠、孙……众多姓氏的祖源之根在这里;

吕不韦、韩非子、张良、晁错、刘德升、司马徽、吴道子、杨惠之、马文升……无数叱咤中国历史的名人籍贯在这里;

大儒辈出的颍川陈氏、昌盛八百年的颍川褚氏、法律世家的颍川郭氏、豪族任侠的颍川原氏,东汉开国云台二十八将中的七位……无数的豪门士族兴盛在这里;

聂政、刘知远、卢照邻、晏殊、李梦阳、夏竦……无数的俊杰才子坟茔归根在这里;

余年前的唐宋时期,这里就成为中国北方最大的陶瓷生产中心;余年前的大明时期,这里就是中国八大中药材集散地之一。

皇天孕俊才,后土藏良器。

一位年过八旬的故宫专家曾立在颍水之畔慨叹:唯有这样被文化浸透的热土,才能诞生出瓷器中的王者——钧瓷啊!

在禹州西南腹部,地形呈麒麟腹状,有一座古镇藏身于伏牛山余脉的群峰环抱之中。

它偏居山隅,本应默默无闻;

它九山一田,本应贫瘠落寞;

它年轮悠久,本应老迈迟缓:

可上天却赐予它特有的瓷土与矿产,并给山民们安上了一颗慧心与一双灵巧的双手。

于是,数千年以来,这里窑火不息,民智不穷。山民们将泥巴与火耍出了一个震烁世界的高度,为厚重中国提供源源不断的彩色。不管山外是秦汉,是南北朝,是五代十国,是金元,是唐宋明清,还是民国;不管时世是繁华,是衰败,是战争,是灾荒;不管敲门的是锦衣玉带的监窑官,是鹰鼻蓝眼的胡商,是布衣短褂的商贩,是慕名而来的游客;它的窑火始终通红,

烧出了一窑窑钧釉流淌,

烧出了一炉炉瓷器远销,

烧出了自己的饭碗与明天,

烧出了一代代蓬勃的新生命。

这座古镇,用跳动的窑火,烧出了千年的康庄大道。它,就是名动中外的钧瓷之都——神垕!

五千年来,神垕人肩挑着日与月,背靠着大山与青松,自强向上,奋斗不息,将中华的文明融入一炉炉通红的窑火,窑变出国人的精彩与创新,阐述了中原人的精气神。

同禹州城一样,神垕镇的年轮非常久远,以至于当地的野老随便拉起家常,都是从三皇五帝说起。

商周的青铜器什么样?刘秀王莽的大战怎么个惊险?汉唐的陶俑什么区别?宋金元明清的瓷器有什么特点?当地人都能给你讲个历历分明。

说到兴起,他们还会随手从墙角旮沓里扒拉出几件仿古瓷,一件青铜器,指着上面的造型或者釉色,对照讲演起来。

当你心潮震荡,重新打量他们裤腿的泥浆时,对方会露出一点得意的笑,说不管什么秦汉风骨,唐宋繁华,说到底文化还是要靠器物呈现出来。

“器物从哪里来的?”

老人左手指天边的大刘山、凤翅山,右手指身侧的瓷窑——“就是从这里出去的。”

是的!

就像在中国谈历史文化,避不开China这个词;

漫谈神垕,话题总落在这个“瓷”字上。

根据现有的考古资料显示,早在夏商时期,神垕的先民就从事农耕和冶陶。到了东汉时期,当地烧制陶器的水平已臻成熟,是中国北方最重要的陶瓷烧制基地之一。

当远古洪荒开始出现曙光,其他地区还在上愁用什么装饭,用什么盛水时,神屋已经烧出了耐用的日用陶瓷;

当人类社会开始大规模聚集,其他地区开始烧制日用瓷时,神垕已经烧出了精美的各式鉴赏瓷;

当文明放光露芒,其他地区开始烧制鉴赏瓷时,神垕又创造性地烧出了窑变彩釉瓷。

如今只道是寻常,可在当年,这如同iPhone横空出世!颠覆了人们的眼界!

你想啊!在那些山水田园,没有网络、公路、荧幕的时代,人们在曲水流觞的诗会上,在客厅雅室的博古架上,在古卷琳琅的书柜上,突然多了一抹彩色。

原本青的如天,白的如月的瓷器上,突然爆出了若干红色、紫色;

原本素色的生活,突然多了一抹鲜活;

中国的衣冠文明,陡然从黑白色,跳跃成了彩色。那正是大隋雄唐的时代,中华气魄大开大阖吞吐四方,广迎万国。

当时的瓷器形成“南青北白”两大体系,以“南越北邢”两大窑口为代表。但无论是越窑青瓷还是邢窑白瓷,它们的釉色都是单一的,非青即白,无有例外。

而钧瓷,则以独特的自然窑变艺术效果,独树一帜、卓尔不群。

这抹彩色,正彰示着盛世的繁华,象征着我中华的多彩,创新,精彩,容纳,开放。

如今我们来到神垕镇的上白峪、下白峪村的唐窑遗址,那里尚留存着大量瓷器残片、匣钵片等制陶遗存。

一上眼,就能瞧出它们与当时“南青北白”的不同。你看那罐、那盘、那碗、那钵,仍旧是国人常用的形式,但气色却已相当不同。以褐为主的瓷器上,爆发出许多不规则彩斑,有月白、乳白、天蓝等色,挥洒自然、有烟云变化之美盛,莹润典雅,耐人寻味。

这就是唐花釉瓷。利用釉的流动,使它出现像窑变一样引人入胜的艺术魅力,淋漓酣畅,大胆泼辣,似有意,似无意,似有形,似无形。妙趣横生,变幻莫测,为后来的钧釉彩斑开启了先河。

它就是中国制瓷史上的一个奇葩,世称唐钧。

iPhone一问世,横扫全球,改变了人类通讯工具的面貌;

钧瓷一出世,就像一匹彩虹贯穿国人的文化生活。上至宫廷贵族,中至士族大臣,下至黎民百姓,大家的目光从四面八荒,聚焦在了这个中原山区的古镇。

很快,紫禁城征用的诰书来了,贵族大臣们的请托采购来了,南北商人的骡马车队来了。原本就是禹州、郏县、汝州三县交界中心区的神垕镇,愈加地繁忙了起来。

匠人们在想,在做,怎么能把钧瓷型更美、工更精、釉更出彩。

商人们在想,在运作,怎么能把钧瓷扩散到更多国人的客厅、餐桌。

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,乘帝辇凤车的人问,这一抹神秘的彩色,是怎么生出来的?

那些学富五车的翰林们答,大约是借助神祇的手,窑变神彩,才能有这样的瓷吧。

于是大唐的帝君挥手,令司天监的天官以神祇之名命名宝地。

就此,主十二月的月神神垕,就此成为斯境地名。

月神神垕,主水。既然此地能产瓷器,窑多火旺,那就让神垕坐镇,以示天上水配地下火,以水济火,水火平衡。

《易经》有云:“水火相继,大器乃成”。

时间眨眼而逝。

隋、唐、后梁、后唐、后晋、后汉、后周,时代的车轮一番番地闪过,停在了北宋。

停在了那个GDP占全球90%的无比繁华的时代,停在了那个文化素养登峰造极的时代。

欧阳修、苏轼、王安石、司马光、程颢、程颐、邵雍……一个个划时代的大儒集中在这一百多年间。

中国文人的审美就此到了一个巅峰时刻,在他们慧眼凝视与叮嘱下,钧瓷也随之再次突破,迎来了高峰。

一方面是神屋的匠人们工艺愈加精进,他们创新改进,研究出更美的器型,配制出更绚烂的釉方;

一方面是大儒的卓越文化审美投射过来,钧瓷摒弃复杂的器型,修正浮华的理念,追求天人合一的自然美。

于是,钧瓷放弃繁复的技艺而不用,扔下浮华的配饰而不取,大工无痕,大巧若拙。一体素净的瓷胚入窑,一件件绚丽釉色、玉润晶莹,令人心旌动摇的钧瓷呈现。

(未完,待续…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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